短平快

【神经脉络组】山楂树

【5k+预警】

哦你可爱的山楂树,为何要发愁。

——题记

Intj又跑到菜园里了。

Infj端着一碗稀饭跑过来,嘴边还沾着小米粒,看着有点傻。Intj见到是他,微微松了口气,说道:“可以吃完饭再过来。”

“晚一点你就不来了,我还要写作业呢。”infj啜一口碗里的稀饭,坐在石头上,两脚悬空晃啊晃。Intj莫名喜欢infj对着自己表现出来的天真烂漫,他们都是永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学生,小小年纪周身就笼罩着太多阴云。

“这次的征文比赛,我的读后感被老师选中投到咱们县的晚报上去了。”infj很不好意思地说着,一边观察intj的神色。如他所料,intj只是“哦”了一声,没再有动静。

Infj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想听听那里面写了什么吗?”

一直沉默的intj抬头看了他一眼,还是那副寡淡神色:“你说。”

“抱歉……”infj下意识道歉,又怕眼前人不耐烦,赶紧接道:“我写了李白。”

Intj的眼睛亮了一下:“你写了什么?”

“早发白帝城。写了他舟行一路的所思所感。老师喜欢里面的‘风景被诗仙就着烈酒饮下,编织成大块蛊惑人心的锦绣’。”

“不错。”intj认真听着,淡淡道。见Infj又要道歉,他补上一句:“真的很好,我的文笔不如你。”

“嗯……其实我不是想说这个。”infj这弯弯绕绕的心思看来到死也改不了了,见intj一派问询神色,兴趣已然被勾了起来,infj不好意思地笑了。他附到intj耳边问道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写李白吗?”

Intj微微上扬了唇角:“不知道。”

Infj开心又羞涩地说:“因为你说过你最喜欢李白。”

气氛陡然暧昧起来。Intj盯着他突然沉默了。良久,他伸出一只手来,揉了揉少年的脑袋,一言不发。

原来是这样。Infj胡乱地想。

这就是你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温柔了。

“我买了一本《心理学》,快看完了。”intj转开话题道。“‘自体-客体’这一段太绕口,看了好久。”

“这个我看过,说婴儿出生就是‘自体’,母亲及周围的人是‘客体’。自体利用客体发展自身的能力,得到自我认同。”

“对。”intj见对方滔滔不绝不由有些挫败,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。“如果母亲将自己当成‘自体’,‘客体就会被她自己所用,婴儿本身就会被母亲控制、规划,影响他自己的发展。”

“可是哪个家长能做到这一点呢。”infj嗤笑,“我就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罢了。只要听话,只要按着他们的路走,他们就百依百顺。我在他们的路上吃了多少苦,他们却看不见。”

Intj闻言卷起自己的校服袖子,左手腕处整整齐齐一列刀疤,最新的一道还在往外渗血。infj也有这玩意,跟着他学的。Intj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冬,少年看着他深深浅浅的疤痕气得直哭,一直说“以后不能再这样了。”intj烦他,撂下一句“我的事你少管。”infj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,默默坐回去上课,下课后朝他举起一条胳膊,暗红血线毒蛇一般钻进intj眼睛里。

少年的表情里有自毁般的快意:我陪你。

Intj叹了口气,说:“谁不是呢。”

摇摇晃晃站起来: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
“这就走吗——”infj还端着稀饭,米粒凝结在嘴角,intj鬼使神差地伸手给他擦去,两人又是一阵沉默。

这次轮到infj先开口:“那我也回去了,字典还没看完,三千多页只看了一千来页呢。”

intj笑:“去吧。看完了给我改个名。”

Infj被吓到:“啊?”

“我想改名。”intj定定地看着他,神情悲哀又坚毅。“我的名字是姐姐取的。她喜欢一个电影明星,就给我取了和那个明星一样的名字。”

“这不公平。我的人生就这么被随便地决定了,凭什么?”

Intj站在那里,双拳捏紧,脸色因为常年熬夜读书写字保持病态的苍白。“我的人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。我得走,挣很多钱,把他们欠我的都拿回来。”

Infj小心地:“谁欠你了?”

Intj恨声:“世界。”

“好,如果你要走,我没什么好说的。”infj胸口无端涌上一股豪气,眼前的挚友和他那么相似,又永远拥有着和他截然不同的勇敢。“我祝你平安。你会很成功、很伟大,过你想要的生活。”

少年歪头一笑,仿佛这个预言用尽了他一生好运:“这是我说的。我看人从来都没错。”

Intj心头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。他说:“嗯。”

“——infj!滚回来!”菜园尽头劈过来一声高亢的吼骂,几个光屁股小孩跟在女人身后,有样学样地笑骂“滚回来”。Infj的脸色“唰”一下变得惨白,匆匆说了个“再见”转头就跑,声音颤颤:

“……来了!”

“端着碗串什么门子?显摆你有饭吃?丢人!……”女人还在咆哮,intj能想象得出infj缩着脖子站在墙根流泪的样子——他在infj家见多了,infj的娘经常当着一众邻居亲戚责骂infj,越劝越骂得起劲。时候一长intj就不再去了,二人约好晚饭后在菜园见面,聊不能说的书、不敢做的梦。

梦?Intj看着天边暗沉的暮色,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。菜园边上矗立着高大的垃圾堆,黄黑色污水浸泡着一条红红黄黄的卫生带。Intj抬脚跨过,秀气脸庞毫无表情。

我偏要成真。

Intj被老师从操场上叫走的那一天下着大雪。Infj鼓足勇气站到intj班级门口一天问了三次,没有消息。

“平时不都这样吗?上了一节课就走了,问就说去看书,他哪来那么多书。”男生鄙夷地“哼”了一声,“肯定跟娘儿们快活去了。看他白得跟鬼一样,虚得不行。考得好有什么用,老师从来不正眼看他,走了正好。”

菜园也不见人。Infj空坐在大石头上晃着两腿,连着坐了二十个下午和晚上。

第二十一天,intj回来了。见到infj的第一句话是:“我去上班了。”

Infj还没来得及回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先哭出来:“那学还上不上?”

Intj抿着嘴唇摇摇头。

“我爸让我顶他的班。我回来收拾一下就走了。”

“这,这怎么行……”infj慌张道,“你才十六岁,他们怎么要你,你还……”

Intj敲了五下丧钟:“年龄可以改。”

“哥,怎么办啊。”infj已然预料到了什么,哭得更厉害,“你才十六岁,你怎么办啊……”

“放心。”intj也是心乱如麻,可看着眼前拼命伸手抹眼泪的小孩又下意识沉稳起来,心也定了一点。“我说过的话不会作废的,大不了在厂里接着学,接着考,我一定不会留在这。”

Intj抬头看看深不可测的雪夜苍天:“一定不会。”

“我才十六岁,我有什么不敢想。”

Infj还在啜泣,声音小了。

“你可得好好学习啊,别像我一样。”intj笑了,拍拍infj的肩膀。“放假我再来看你。你得看很多书,看完给我讲,啊。”

“嗯,我一定。”infj红着眼圈使劲点头,悲壮之情油然而生。

“不早啦,你回去吧。”intj从背后推他一把,infj踉跄了一步,没有回头,大步远去。从此他将把intj的那一份努力也背在身上,锦绣前程分那人一半。

Intj凝望挚友远去的背影,眉头蹩紧。

村东头家大儿子intj在厂里学习学到吐血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在村里传满三轮,厂长就带着支书敲锣打鼓进了他们家。Intj吐了三回血,熬花了一头头发,拼死换了一个本科学历,成了穷山沟里飞出的头一只金凤凰。

Intj胸前别着大红花,在喜笑颜开的人堆里找了一圈,没有infj的影子。

“娘,infj呢?”

“跟他爹打工去啦。”intj娘正忙着往外捞鸡蛋,自家儿子有了天大的出息,高兴都来不及,哪里还管得着别人。“我儿,真出息,没白养!”

Intj不让脑海中异样的记忆坏了兴致,淡淡笑着:“还行吧。”

“怎么不行,大学生!真厉害,真出息!”娘一手端着鸡蛋一手摸他的头发,intj轻轻歪头躲了过去。“明天跟你爹上个坟去!祖宗保佑,天老爷保佑,文曲星下凡托生成俺的儿子!”

“你出生那几天我找人算命,一个瞎眼算子说你有学堂,以后大富大贵。”爹也从外面走进来,泥水从布鞋鞋底挤出流到泥地上。“那个老头还活着没有?明天请他吃饭!他娘!”

Intj的娘连忙应声:“哎!”

Intj爹打个饱嗝:“上街买猪头肉!”

Intj回到自己屋里。年前infj借他的书还在,他剩了个尾巴没看。Intj无心听屋外震天响的鞭炮声、道喜声、爹娘极度自傲又极度谦卑的交谈声,一切都那么麻木,离他那么遥远。

他看着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子后生,汗水打湿肮脏的汗巾顺着乳沟流进背心里,半透明纤维透出黝黑的肌肤,黄牙暴露在浑浊的空气里。

这不是我的人生。

我要走,走得远远的,拿回欠我的东西。

intj是全县城第一个有车的人。他开着北京212吉普带姑娘兜风,手拿大哥大,腰别对讲机,风头无两。

 

“那是94年,我到县城吃饭,全县大小局长都陪着。我说就在这上班吧,县长愁得要命,说‘该怎么安排你呀’,我就给了他三条,一不要权,二不要位子,三不要票子。”

“那他们说你去环保局吧,清闲一点。我就去当了十年会计。十年后我给天津企业做的报告轰动了全县,企业的老总亲自来劝我去北京。”

“那谁谁让我过去当一把手,我一看人生地不熟的,不去。财政局的老杨请我到xx市里上班,那时候那破地方又穷又土,跟咱县城比不了,我一看土得要命,不去!”

“我十六岁顶班,一个人在厂里学习学到下半夜,考完试吐了血。回到家你奶奶听见我成了大学生,了不得的高兴,给我煮了一大碗鸡蛋,那个时候过年过节才有鸡蛋,谁跟你们一样这也不吃那也不吃。我那些同学从来看不起我不跟我玩,听说我考上了大学生一个个都来巴结我,我全把他们赶回去了,一个也不见!”

儿子不说话。车里空调太足,他的腿不能受凉,默默躲到一边。

“哼,别不服气,老爸当年就是那么牛。我有时候仔细想想,这辈子就是吃了前二十八年的老本。在县里横着走了一辈子,就靠这点成绩,好不好笑?他妈的!”

“你奶奶、你姑姑的生活费我每个月都给,到现在你刘大爷还夸我孝顺,当然,给家里人花钱嘛,这应该的,这不能算什么。老爸养你一个儿子养得起。”

儿子从鼻孔里出了口气。

“怎么了?你腿凉?需要我关空调吗?”

儿子闷闷地:“不用。”

“儿子,你学的什么专业来着?什么视光科……”

儿子摘下耳机:“眼视光。”

“哦对,眼视光。这属于自然科学,对吧?你们自然科学和我们社会科学不一样,社会科学就是归纳,总结,这个系统时刻在变化;你们自然科学就是那点原理那点知识,会不会的记住就完了,都是死的,看了书就会看病……”

儿子重新戴上耳机,默默调大了音量。

这次出门是去看腿的。儿子六岁查出强直性脊柱炎,Intj的妻子四处求医问药,喝中药心惊胆战喝了十余年,还是在上大二的这一年爆发了。

“我二十来岁就入了党,这得几十年,四十年的老党员了!你娘就是个下岗职工,还天天一横一横的,拿什么跟我横?你老爸可是本科生!二十来岁就在电大当老师,你们这些小孩能比吗?”

儿子不说话。“哎我氼操,坏了坏了!说着话忘了下高速了!怎么办儿子,医院过了,还去吗?”

儿子闭上眼:“你看着办。”

“不去你娘又得拼命,那走小路去吧。哎呀你看看我这。”老头摇下车窗,刚焗好没几天的黑发被狂风扰乱,他朝窗外吐了口痰。

他看了一眼闭目听歌的儿子,忽然听见对方问:“那你说过的那个infj呢,他怎么样了。”

“他?他高中毕业就进厂打工了,犯了事被赶出来,家里也不认他了,在林子里躲了三天出来给人算命,现在给花园小区看门。今年中秋还要跟我出来吃饭来着,我说出来给你看病,没答应。”

老头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儿子兴趣,愈加得意洋洋:“你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吗?”

儿子已经后悔问他这个问题:“不知道。”

老头突然鬼鬼祟祟:“哎,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,这可不是开玩笑的,被听见我就完了。”

儿子那边的车窗突然被摇上,最后一丝热气剥夺,空调凉风直吹膝盖,带来细小隐痛。

父亲煞有介事:“他精神不正常,喜欢男人。”

儿子愣住,说:“哦。”

“我上学的时候还跟他那么好,现在想想就起鸡皮疙瘩。”开车的人笑得很灿烂,抽出左手拍打自己大腿,手臂黝黑光滑仿佛木雕。“不过总的来说,我这一辈子还是很波澜壮阔的嘛!虽然就在那个节点上出现了选择的错误,但总体还是很曲折很伟大的,是不是?我十六岁上班,三十五年工龄早就满了,要是在xx市当了一把手再退休,不说正县吧,副县级绰绰有余了!多少人一辈子连个科级也混不上,这二十八年,值了!”

似是意犹未尽,他又转头:“儿子,你说呢,你老爸这辈子怎么样?”

二十好几的大小伙终于从座位上直起身来。他偏过头看着自己在最穷最闲的环保局蹲了一辈子的父亲,听着他那些豪情万丈,突然想起自己六岁那年,妈妈拿爸爸的医保卡去给他看病,说能报销,第二天爸爸就把自己的卡挂失了。

他的父亲啊——

一辈子没有朋友,没有他真正爱和真正爱他的人,没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对象,只能借三个小时的长途隔着一副耳机细讲一边此生兴衰,盘算着当年要是做了什么,现在至少是个副县级。

一场自导自演伤仲永,浑然不觉,还津津乐道。

儿子说了:“可恨又可怜。”

父亲果然暴怒了。一脚踩下刹车,儿子前额撞到挡风玻璃,额角当场青紫肿胀,盖过膝盖刺痛。他拉开车门要拽儿子下车,第一把没薅动,猛抬眼才意识到儿子早就比他高一头了。

六十岁的Intj气急败坏:“操氼你妈的,你就这么跟你爸爸说话?你说谁可怜?你到死也混不成我这样,你好好看着!退一万步,我再可怜也生了你!你是我生的!我什么样你就什么样,这辈子你别想翻身!”

儿子不知道被哪句话戳中,撕开安全带猛扑过去,父子俩扭打在车边。地上流了不知是谁的血,九月烈日下,一口唾沫飞进血里。

【fin.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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并不是所有intj、infj都能从低阶走向高阶,在动荡的世俗中明哲保身并大有作为。

一个堕落的故事。还是劝一句,看个故事就够,真人活成故事里的样子,很痛苦的。
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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